我談黃天明迫降廣東觀音鄉
黃天明﹝前中﹞
黃天明﹝左﹞朱京蓉
我談黃天明迫降廣東觀音鄉
近日網路上看到媒體訪問在對岸朱京蓉的談話。朱京蓉當年是空軍官校的行飛行學生,於1969年5月26日他和帶飛的教官黃天明二人意外在廣東迫降,這事距今已五十年。
當日他們飛行T-33噴射教練機訓練,朱京蓉在後座,實施蓋罩與外界目視隔絕的儀表訓練,教官黃天明在前座,目視觀察外界飛行環境。當他完成儀表飛行科目後,啟開艙罩,卻發現飛機在大陸上空,也不知飛在大陸何地。於是立刻轉東向台灣飛,但是發現飛機剩餘油量已不足以飛回台灣,最後被迫降落在廣東省觀音閣一處河灘上。朱京蓉說落地後曾遭地面民兵射擊,但經黃天明用廣東話溝通後,二人安全。
訪談中朱京蓉表示十分思念台灣,尤其希望能為過世的父母親獻香掃墓。
朱京蓉我並不相識。然而黃天明在他去岡山空軍官校擔任飛行教官之前,曾經在台南基地服務,我們曾同事多年。
1997年我退休後到大陸廣東探親,本想拜訪學弟老同事黃天明,但沒能如願。
記得次年﹝1998﹞春節後,一次應友人餐會,在座一位自廣州來洛杉磯的劉先生知道我原是台灣空軍。他問我:「認不認識黃天明?」我聽後一時訝異,回答說:「認識,特認識!我們過去是同事」。
劉先生說:「我以前在中國醫院工作時候,黃天明的愛人和我是同事」。
我說:「黃天明是一九六九年從台灣駕機飛去大陸,算算該有三十多年了。劉說:「黃天明這些年一直在廣州,有二女一男,家裡挺好」。「家裡挺好」這話是指他在大陸的家,我完全陌生,印象裡僅有他在台灣那個家的畫面。
我用大陸習慣用語說「特認識」是有原由的:黃天明飛去大陸的前一天我們還見面。
於1997年四月裡,我到廣東的韶關探親,一位親戚談到他在廣州有認識的空軍朋友。聽後一時心動,想打聽一下飛來大陸多年未見的黃天明。
親戚在電話中告訴他廣州那位空軍朋友,說我過去是黃天明舊同事,為避免敏感,特別說明我已自台灣空軍退休多年,是前來探親。不久電話來了。親戚聽完電話,轉述了他朋友和黃天明的原話。
那邊朋友說,黃起初聽到我的名字時說:「記得有這麼個人!」說這個人是指我。
那朋友告訴黃說,我在韶關,想來廣州和他見面敘舊。黃想一想說:「明天上班後再說吧!」直到我離開前黃並沒有回話,明顯他不願意我想去看他。
我到廣東韶關探親的時候兩岸已開放交流,已有台灣的人來廣東和黃天明見過面。他的同學許海瑞曾去見過面二次,第二次還帶了一副美製飛行太陽眼鏡送給他。
記得早先我在台南基地服務時,黃天明由官校畢業後,直接分發到我服務的中隊。我們在五號營房曾經同住在一間二人寢室﹝遇有早班任務時我們須住宿機場﹞,務無論飛行演習,警戒待命或執行大陸偵巡任務,我們約有七年時間朝夕一起工作。他結婚後,又同住在六甲頂的飛雁新村眷舍。
黃天明個性隨和樂觀,喜歡說笑,與同事間相處融洽。他喜歡打籃球,也是麻將牌高手。
於一九六八年他自台南調去岡山官校當飛行教官,家仍留在台南眷區,遇週末都回來,我們常碰面。記得最後見他是個週末。那天他家裡修理自來水管,他帶著一個水桶來我家院子取水。見他把幼兒高高舉起,口裡說:「GOOD BOY! GOOD
BOY!」神情愉快。第二天就傳出他飛去大陸的事。
黃天明飛去大陸是一九六九年五月二十六日下午,他帶學生朱京蓉駕著一架T-33噴射教練機訓練飛行。台灣飛行訓練空域界定在台灣和馬公之間,禁止越過與大陸間中線。
他們降落大陸事情發生後,台灣方面大為緊張,安全單位派專人南下調查。黃天明既然在廣播中表明是「棄暗投明」當局認定他是叛逃。他的太太劉世依不解的說:「我要問問他,為什麼要飛過去?」事件發生後她有三個月沒有領到黃天明的薪水。
當黃天明的事傳開以後,幾乎沒有人相信他會是背棄叛逃。認為他不是那種追求自我,個性極端。在現實生活裡,他也沒有像其他叛逃大陸飛行員的因素,如家庭矛盾,負賭債遭黑道追討或是個人生活遭受壓抑,尋求解脫等情,況且他父親是服務空軍退休,他是空軍子弟。
台灣海峽兩岸間隔不過一百三十海浬,一水之隔,卻壁壘嚴密。黃天明在一份自撰文中說:「我瞭解大陸沿海機場位置,計算油量、航程等做了準備」。
他那架T-33飛機攜帶著滿油813加侖油料,足可飛行兩個小時以上。如有意投共,僅須自岡山起飛後轉向西飛,僅約十餘分鐘後,便可到達大陸沿海,可選福州、廈門、澄海、龍溪等任何一個機場安全降落。為什麼最後飛到油料耗盡,無選擇情況下,迫降在河流沙灘上。
飛行中,無經驗的學生在後座蓋罩操作,而飛在前座的教官應會知道所在位置,並保持在規定飛行空域之內,為什麼卻飛到了大陸廣東。
唯一的可解釋原因,當是前座黃教官飛行中打了瞌睡,而這瞌睡的時間似乎並不很短,否則當醒來時何至已偏遠在廣東上空。
大陸對黃天明二人的降落必是十分意外,最後順勢定調為「棄暗投明」,在統戰上是高明之舉。倘若大陸送他們回來台灣,依政策處理也是難預料的,決不是僅僅面臨尷尬的場面。黃天明二人是不幸中的大幸。黃後來身為廣東軍區少將副部長,朱為指揮學院大校副校長。
二十餘年後的一九九二年,黃天明在舊金山的兒子給父親寫了信,父子的交集,盪漾起不忘的親情。做父親的黃天明雖然給兒子回了信,但對本是同林鳥的妻子,信中隻字未提。
黃天明的遭遇是樁意外憾事。他對台灣妻子的無語,又不願和我這老友會面,是可以理解的。2018洛杉磯