Saturday, January 3, 2015

西子姑娘陳燕婷的故事

西子姑娘陳燕婷的故事

☯(作者:陳邦夔:摘自中國的空軍704期)☯
     
提到溫柔的軍歌,怎麼可以不提「西子姑娘」呢?
http://www.youtube.com/watch?v=o-xjE6cGHbw
西子姑娘 詞:傅清石  曲:劉雪庵
https://www.youtube.com/watch?v=o-xjE6cGHbw#t=215

<柳線搖風曉氣清,頻頻吹送機聲,春光綺旎不勝情,我如小燕君便似飛鷹,輕渡關山千萬里,一朝際會風雲,至高無上是飛行,殷情期盼莫負好青春。鐵鳥威鳴震大荒,為君親換征裳,叮嚀無限記心房,柔情千縷搖曳白雲鄉,天馬行空聲勢壯,逍遙山色湖光,鵬程萬里任飛揚,人間天上比翼羨鴛鴦,粼粼春意濃,浣沙溪映花紅,相思不斷筧橋東,幾番期待凝碧望天空, 一瞥飛鴻雲陣動,歸程爭乘長風 ,萬花叢裡接英雄 ,六橋三竺,籠罩凱歌中。>
這是三十年代,傅清石將軍作詞、劉雪庵譜曲,專為空軍健兒推出的一支「西子姑娘」,歌聲婉約動聽情意纏綿,如詩如畫,至今人們琅琅上口,親切自然,對空軍官兵來說,有分親切的感情。「西子姑娘」歌曲推出的背景,是抗戰勝利後一年,空軍復員南京,「航空委員會」更名「空軍總司令部」時,為了提振空軍士氣,激勵鬥志,由簡樸將軍寫「空軍軍歌」,楊泓寫「永生的八一四」,葉逸凡寫「壯志凌雲」,屬於剛性的傅清石寫,「西子姑娘」,卻是柔性的,需要一位具有聲樂修養的小姐來唱,經過各方推薦試唱,最後選中了位在南京新街口龍門大歌廳駐唱的陳燕婷小姐主唱。陳燕婷(本名陳燕玉),廣東南海人,時芳齡二十二歲,綺年玉貌,上帝給她一副好歌喉,是當時與慎芝、紫薇三大紅牌同臺駐唱的歌星 。「西子姑娘」經她試唱成功後,名噪一時,極受空軍肯定、社會人士讚賞,後來戰爭關係,慎芝、紫薇先後到臺灣,在臺視「群星會」中演唱,最為觀眾所喜愛,至今人們記憶猶新,燕婷則走進了不可預測的命運,留下「西子姑娘」婉轉甜美的歌聲,一直數十年來餘音在耳,因最初是用鋼琴錄音,後來幾度易人歌唱,聽曲思人,彷彿她的歌聲倩影,猶在眼前。
民國三十五年,空軍第五戰鬥大隊,駐防南京,擔任衛戍首都的空防任務,其所屬第二十六中隊中隊長張濟明少校[空官九期,中將退役],只有三十歲的年紀,卻是一位剽悍的戰將,抗日戰爭中,張濟明在安康、岳陽、武漢、宜昌,與日機作戰,擊落日本九六、九七戰鬥機、轟炸機、運輸機有四架半的紀錄,在戡亂戰爭中,也參加了黃河之役,鄂西會戰,以及自山西運城出發,必地面友軍會同,舉加了收復延安的行動,其他經常性的出擊,更是不計其數。那個時候的南京,由於中共的「解放軍」。在全國各製造紛亂, 民國三十五年,空軍第五戰鬥大隊,駐防南京,擔任衛戍首都的空防任務,其所屬第二十六中隊中隊長張濟明少校,只有三十歲的年紀,卻是一位剽悍的戰將,反共戰爭中,張濟明在安康、岳地,節節進逼,前方戰事吃緊,張濟明任務頻繁,公餘之暇,也到新街口龍門大歌廳進餐聽曲,陳燕婷是紅牌「西子姑娘」的主唱者,空軍朋友最喜歡她,她高眺的身材,端莊美豔,一雙手纖長像水仙枝葉,古典如象牙雕刻,凝眸處更似秋水寒潭,尤其是穿上襲旗袍,氣質婉約靈秀,談吐如鶯聲出谷,一時慕名追求者,至多是政商名流,張濟明英俊挺拔,又是一位飛將軍,他像駕駛戰鬥機一樣,左攻右旋,絲亳不讓「敵人」有可趁之機,最後終算贏得燕子芳心。可惜,好事多磨,張濟明的母親自河北原籍來到南京,聽說兒子要與「戲子 」結婚,馬上疾言厲色,堅持不允,於是母子為此事僵持不下,張濟明侍母至孝,遭遇難題,從此心事重重,苦惱萬分。民國三十六年春,張濟明奉命駕P-51戰機,向九江地區共軍出擊,不幸座機中彈,迫降蕪湖,地面共軍獲訊,分批搜索,.幸被好心民眾救起,經過化裝掩護,祕密送往南京空軍總部,經此歷險,化解了婚事的轉機,張濟明的長官同學們,紛紛向他的母親求情,給她老人家分析,出飛行任務,是不可以影響緒的,張母疼惜愛子,又迫於情到,只好答應讓他們成婚。
同年十月,在周至柔總司令主持之下,張濟明與陳燕婷終於買花燭成好事了,從此風晨霧夕,天上人間,羨煞多少顧曲名流和癡心妄想的歌迷!民國三十七年秋,張濟明忽奉調北平空軍志航大隊,升任大隊附,此時因婆媳性格不合,難以相處,燕婷遷往上海娘家待產,臨行時衡度家庭情勢,告訴濟明,他日生下若是男孩,可帶婆家撫養,若是女孩,就讓她留在身邊,這種交代,似含有隱在心的玄機,有待日後破解。不久,燕婷產下一女,白白胖胖,一臉的秀美,酷似老爸,很是可愛,可惜張濟明軍命在身,兼程趕往上海探親,夫妻父女匆匆話別,燕婷不能隨夫赴任,頓感前途茫茫,一種不可預期的未來,淒淒迷迷地湧上心頭。九月初,張濟明飛到北平向大隊長徐華江報到,十月錦州告急,志航大隊奉命移駐防臺灣嘉 義,是大隊附,部隊移防任務,責無旁貸,命他全權處理,這個命令是軍事機密,不容半點洩露,張濟明想和母親妻子打個招呼都不可能,真是:「欲寄書知天遠,難消夜似年長。」他繞室彷徨,領略到「曉窗風雨碎人腸」的滋味。
民國三十八年春,共軍向大江南北傾巢出動,攻勢凌厲,京滬相繼淪陷,張濟明在臺灣,部隊要以一部分進駐定海支援衡陽和海南島作戰,席不暇暖,無法顧及妻小,連母親都是由他的同學李欣凱護送來臺,陳燕婷和她襁褓中的女兒,在戰火逼近上海的時候,得一位陸軍少將之助,營救他們母女撤遷到香港,驚魂甫定,本想來臺灣的夫君取得聯繫,無如婆媳嫌隙日深,自忖婆婆的主觀固執,成見很深,還有很多的暗示,想想分明是已被摒棄門外,囚此到臺灣來尋夫的念頭,欲行又止,很痛苦地打消了。燕婷在香港,舉目無親,母親弟妹音訊杳杳,若是再回上海,作為「一個反動分子」的家庭,身分一旦暴露,後果不堪設想,如想重披歌衫,香港流行的是廣東大戲,內地的京戲,偶爾有來此作短期演唱,滿足一下非粵 籍的觀眾欣賞,香港不僅國語歌曲不流行,連一座歌廳都沒有,可憐一代歌后,竟進退維谷。燕婷幼讀經書,又得父課詩祠,國學根基深厚,遭逢此難,不免想起五代詞人顧敻的「訴衷情」:「永夜拋人何處去?絕來音。春閣掩,眉斂,月將沉。爭忍不相尋?怨孤衾。換我心,為你心,始知相憶深。」吟罷,傷感不能自已。燕停的下落成謎,但後來聽說救她出險的何將軍是一位從事地下工作者,其人儒雅精明,具有高情報人員神祕的特質,也是燕婷歌壇中的崇拜者,對她一往情深,更賦付予了無盡的同情與愛心,在她失依無助中,伸過援手。以後的悠悠歲月,國共隔海對峙,冷戰熱戰,都沒有停息過,鴻雁不便,一連多少年,就此音息渺茫。

張濟明自從與陳燕婷母女在大陸戰亂中失散,乃移愛作忠,一直努力於本身飛行的志業,從大隊長而聯長,而且在中部率領的是一支最精銳的部隊,作戰、訓練屢有出人意表的表現。民國五十三年,他升任了將軍,但他舊情不忘、心存歉意,苦苦地等待燕子歸來,己屆十二個年頭了,最後拗不過母親的堅持,與齊夫人再婚。張濟明婚後的三十幾年,不僅有了兒子,也抱了孫子,自已則當過軍事學校的校長,再調空軍的副司令,賡續晉任為空軍中將司令,在家庭與事業,應該說是相互輝映的。

民國五十五年八月,張濟明的母親因病辭世了,六十八年他屆齡退役,八十七年的五月,齊夫人又告別塵寰,張季明百戰功勳,而今變成了一位獨居的老人,他內心的寂寞,旁人是無法理解的。
民國三十八、九年間,張濟明失散的女兒陳紀燕,經過曾經幫助過她們母女逃避香港的何將軍再行設法,把她護送回上海的外婆家,此時紀燕的兩個舅舅、三個阿姨,已無力奉養她的外婆在上海生活,因為當年燕婷以身為陳家長女,又是熠熠紅星,用唱歌所得,足以上養母親,下撫五個弟妹來維持家計,大陸變色後,老家南海,已無枝可棲,家人為節省開支,只有搬遷到杭州定居。紀燕是為了紀念她媽媽而探用一個「燕」字而取的名字,她也從母姓,在外祖母和舅舅阿姨呵護之下,撫育成人。
民國五十七年間,大陸大搞清算鬥爭,接踵而來的是「文化大革命」,紀燕具有「黑五類」的背景,被下放到皖北一個窮鄉僻的鄉間,一個正值荳蔻年華的女孩,卻要度過十幾年的開荒歲月。在「勞改」的埋境裡,紀燕認識一位同鄉男子王懷瑾,他憐惜她體力單薄,如何能做這樣的苦工,乃付出了無限的體貼與關懷,就近也為他承擔些勞力,他們朝夕相處,患難與共,紀燕冰雪聰明,才情內斂,在苦難中受此恩寵,格外銘記在心。十二年後,他們先後下放期滿回到杭州,紀燕感其雪炭之恩,經過雙方家長的支持,就在她外祖母主導之下,給他倆完成了婚事。王懷瑾有個姐姐,早年僑居荷蘭,經過了重重困難,算是成功地給他們申請到海牙,為了謀生,小兩日把在國內所學的烹飪技術,再加以調適,以迎合當地人的口 味,開了一家中國餐館,也算落地生根了。紀燕出身書香世家,自幼雖歷經苦難,但不忘長輩教誨,耳濡目染,總是力圖上進,因此她的國學素養出眾,被當地的華語學校,聘為兼課老師,因緣際會地被選中了參加政府的暑期國外華語教師講習。她得此殊榮,雀躍不已,主要是她能藉此機會,到臺灣尋找生父,雖然她為此曾經失敗兩次。七月的最後一天,我的一個晚輩陳仲豪突然來個電話,問我可認識一位張濟明將軍?我說當然認識,他就把陳紀燕萬里尋親,迭受頓挫的歷程,簡述一遍,希望我能成全一椿骨肉團圓的美事;我立刻打通電話給張將軍,接通後,我一方面顧慮張將軍現在的家庭禁忌,一方面我的叙述並不清楚,因而模糊了真象,張將軍當時並未承認。當晚,我據實回復了她,並表達了愛莫能助的歉意。
翌日,是一個週末的下午,也是陳紀燕回國講習僅有的一次假期,陳仲豪再次來電,說出她生母的姓名,和一些特徵,我感於她的至誠期盼,心中委實不忍,只好頂著「鋼盔」,再試打一次電話,接通後,當我說出陳燕婷的名字時,張濟明激動得不得了,他知道他在襁褓中的女兒,失散五十年後來到臺灣,就急想一見,我在興奮之餘,就立刻通知在圓山飯店等消息的陳紀燕,和好心的陳仲豪世姪,約定了傍晚相會。晚上八時,我引進她們一行,走進四維路張濟明的家,一位八十老人,門一開啟,就能認出是紀燕歸來,父女無言,相擁而泣,我們一群隨伴她的,對此情景,無不淚盈於睫,抽噎得難以控制!五十年了!戰爭這成了一幕又一幕,悲歡離合的劇情,演活了人生的舞臺,像是一場戲,像是場夢,但卻是真人、 真事、真場景!想起「西子姑娘」歌詞中寫….「我如小燕,君便是飛鷹,輕渡關山千萬里…幾番期待,凝碧望天空,一瞥飛鴻雲陣勤,歸程爭乘長風!」…好像是他們的寫照,老將軍低著頭,敢情也是淚水模糊了這次紀燕實現了幾十年尋親的宿願,賦予了多小汗水和毅力,算是蒼天給她孝心的「紅利」,我們都為他們慶幸。
「西子姑娘」的故事,經過了半個世紀,在張季明來說,還是鮮活的如在眼前,如果不是當年母親作梗,讓燕子飛來臺灣,也許不會遭遇到紅銷香斷的悲劇,這不能去怪一位老太太,因為婆媳的齟齬,已是中國民間多少年來的行為模式,南宋的陸游與唐琬的分離,陸唐恩愛,生死相許,最後還是造成了因母親反對而分離的遺憾,譜比了千古膾炙人口的:「紅酥手,黃滕酒,滿城春色宮牆柳,東風惡,歡情薄,一帳愁緒,幾年離索,錯,錯,錯…」 的「釵頭鳳」,這一類的事情發生得很多,不過到現在進入一個小家庭制的社會,已趨向了自由開放,這些古雅的悲情已不多見了,可惜時光不能倒流。
張濟明父女團圓,卻把一位白髮老將,帶回到當年京滬線上,鐵翼柔情的迴盪中,一連數日都睡不好,一睡著就有夢,都是燕婷的多采多嬌,醒來時最是讓人心碎!一個八十老人,戰場悍將,仍然承受不了這樣多的愁,幾天下來,人已消瘦許多!
他們在彼此年輕的時候,愛得如癡如醉,那裡體會得「與卿向入夢,一生不願醒」的滋味?而今最怕夢斷乍醒,要是不醒,豈不更美?真有「人成各,今非昨,夢魂宛似秋韆索」了。
[全文完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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